作者 马天伟
大雪节气的风,像带了刃,割得人脸颊生疼。狮子山前的小村庄,被这寒风吹得没了半分暖意,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呜咽,枯叶打着旋儿落地,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微弱的炊烟,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。我和几位老同学并肩走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,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——我们来看大霞,那个曾把我们的青春照得亮堂堂的姑娘,可这一次,却是送她最后一程。
大霞,多普通的名字啊,可在我们心里,这两个字就是温暖与热闹的代名词。因是家中老大,我们喊她大霞,一喊就是整个青春,喊到后来,连她自己都忘了,我们初见时她怯生生报出的本名。失联的那些年,我们各自在生活里奔波,以为同窗情谊终将消散在时光里,是大霞,像一束光刺破了隔阂。她翻遍通讯录,打听遍旧友消息,建了那个名为“青春不散场”的同学群,成了我们最依赖的“群主”。她总说“同学一场,不能断了联系”,于是有了一次次小型聚餐:饭桌上,她会把最好的菜夹给我们,听我们吐槽工作的烦恼、生活的琐碎,笑得眉眼弯弯;微信群里,她会第一时间分享好消息,谁生病住院了,她带头组织探望;谁遇到难处了,她比自己事儿还急。那些谈笑风生的日子,那些浸着暖意的问候,我们都以为会是一辈子,却没料到,离别来得这样猝不及防。
大霞这一生,活得那样要强。从小到大,她从不肯轻易示弱,哪怕受了委屈,也只会偷偷抹泪,转头依旧笑着面对所有人。可命运却对她如此不公,让她在病痛中苦苦挣扎。我们后来才知道,那些日子里,她疼得整夜睡不着。直到她走后,我们才从她家人口中得知,她临终前反复叮嘱:“别告诉我的同学们,他们都忙,别让他们为我伤心。”那一刻,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。送她的那天,我们站在灵前,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,可那个总爱应声的姑娘,再也不回应我们了。
离开村庄时,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,我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止不住地往下掉。就在这时,一只红色的蝴蝶忽然从车窗外飞来,红得那样浓烈,那样耀眼,像大霞平日里最喜欢穿的那件红裙子,像她脸上永远抹不去的红晕。它在我的前挡玻璃前盘旋着,飞舞着,翅膀轻轻颤动,仿佛在诉说着不舍。最后,它稳稳地落在玻璃上,那样近,那样静,我甚至能看清它翅膀上细密的纹路。那一刻,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,泪水模糊了视线,也模糊了那只红蝶的身影。我哽咽着,一遍遍地问:“大霞,是你吗?是不是你舍不得我们,特意回来再看我们一眼?是不是你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,化作蝴蝶来赴这场最后的约定?”
那只红蝶停留了很久很久,久到我哭够了,抬起头,它才缓缓飞起,朝着村庄的方向,朝着狮子山的方向,渐渐远去,最后消失在茫茫天际。我知道,那是大霞在与我们告别。她带走了病痛的折磨,却把最温暖的回忆、最真挚的情谊留给了我们。
大雪未降,思念已铺天盖地。狮子山前的风依旧寒冷,小村庄依旧寂寥,可大霞的笑容,她的善良,她的要强,她为我们串联起的同窗情谊,都早已刻进了我们的骨血里。那只红色的蝴蝶,成了我们心中最珍贵的念想,它承载着我们的思念,也承载着大霞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。
愿天堂无病痛相扰,愿我的同窗大霞,在另一个澄澈世界里,依旧笑靥如初,眉眼间盛满从前的明媚坦荡;愿那里的风皆温柔,光皆暖亮,她能被岁月妥帖安放,被全世界满心偏爱。而我们,会揣着她未说尽的惦念,带着她教会我们的热忱与善良,好好生活、珍重相聚——那些饭桌上的谈笑、群里的问候、青春里的相伴,早已是刻在心底的暖。愿能在梦中重逢,我们仍能笑着喊一声“大霞”“群主”,再续未尽的同窗情。红蝶入梦,泪寄相思,大霞,你永远活在我们的思念里,从未远去。
责编:王海涛
核审:张兆伟











评论